沧叶·铃

王肖王同好群， 372537234 大小眼的小事情，欢迎喜欢单亲爸爸组【x】的小伙伴们戳进来一同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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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录于群刊《理化实验指南》
*西幻AU，木精灵王杰希X人类佣兵肖时钦
*微量伞修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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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肖时钦抬起头，发现自己完全看不清头顶的天空。
醉心于机械的研究者多少都有点近视的毛病，但肖时钦对那块更像是瞄准器和望远镜的单片镜并没有那么依赖。试着眨了眨眼，发现天空好像又模糊了几分。肖时钦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缓慢地垂下眼。
屁股被底下的碎石硌得有些难受，当然，比起已经彻底麻木的后背上传来的怪异感觉，这点小事根本算不了什么。岩石组成的墙壁很温暖，就像自己的体温一样，后脑与额头也是，仔细感觉一番，似乎还有些烫。耳畔一片静谧，隐约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只是蚊虫飞舞的声音密集得有些烦人，不过听久了也就习惯了。右手的手指看起来应该还紧扣着“闪影”上的机关，但却并没有熟悉的触感，左腿的姿势也有些怪怪的——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肖时钦试着呼吸了一下，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满满地全是铁锈的腥味儿，饶是他早已习惯泡在满是各种机械的实验室里，此刻也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咳了两声，将忽然涌上来堵住喉咙的东西吐掉，肖时钦总算觉得舒服了不少。
空中，似乎有大片的黑云正在不断地压向地面，却在半途中便被什么挡住。绿色的闪电将黑云切割得支离破碎，最终朝着大地无力地坠落。
这无声的一幕刻在肖时钦散了焦距的瞳仁里，成了记忆中最后的画面。
他有些困了。

02
戴妍琦被方学才拉着，五六个人一起在树林间飞跑。
在一条小溪边，遇上了一队木精灵。
“午安，人类。你们看起来很是疲倦，坐下休息一番，一起吃点东西如何？”
无论木精灵，月精灵还是水精灵，都一样是爱好和平的种族。突然遇见狼狈而惊慌的人类佣兵，他们礼貌而不失热情地打着招呼，其中一位手握银白色法杖，看起来像是队伍中的治疗师的木精灵，更是走上前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他的伤撑不到你们走出烈焰森林。”面对人类的犹豫，精灵治疗师毫不客气地指着方学才说道。“一般的光明牧师治不好这种伤，而我们的治疗术可以，保证没有任何副作用！”
自信满满的木精灵说完后，却发现那群人类没有一个在看自己，反而震惊地盯着方学才——那个一身黑色皮甲，明明看起来伤得最轻，却被精灵指出命不久矣的男人。
“咳……不愧是木精灵的治疗师，看出来了也别说出来嘛。”方学才拦住还想跳出来说什么的戴妍琦，笑着回答。“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的提醒，我们赶时间，不打扰你们了。”
“等一下。”一名披着墨绿色斗篷的木精灵越众而出，“你们的身上有暗黑妖兽的气息。告诉我，人类，它在哪里。”
“暗黑妖兽？你们是……”
“微草王国，第一猎捕小队。我是队长王杰希。”
王杰希摘下遮住了大半面庞的风帽，露出精灵独有的尖耳与俊美容貌。
唯一遗憾的是，他的眼睛似乎不太对称。

03
黑色的巨鸟在空中盘旋，发出凄厉刺耳的鸣叫声。它的身上散发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黑雾，所过之处草木凋零，一片狼藉。浓密的森林遮挡了它的视线，茂盛的枝叶迟滞了它的动作。黑色的巨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俯冲，愤怒地嘶吼着，寻找逃跑的猎物。
烈焰森林的中段有一片矮小的山丘与溪谷，虽然被水流冲淡了不少，巨鸟依旧在那窄小峡谷的底端，嗅到了猎物的气息。
巨鸟兴奋地长鸣，对准猎物的方向，收拢翅膀，如箭矢般冲了下去。
然后，狠狠地，撞在了一面巨盾上。
绿色的光影快若闪电，飞行轨迹却如羚羊挂角一般无迹可寻。巨鸟的周身光影闪烁，愤怒的尖啸渐渐变为哀鸣。直到身上黑雾消散，如陨石般坠落大地。
另一边，戴妍琦和方学才领着雷霆的众人在溪谷中穿行，顺着折断的植物，终于在一片岩石裸露的崖壁边找到了肖时钦。
解决掉黑暗妖兽的精灵们循着信号赶到时，正好看见一身狼狈的牧师被魔法师装扮的少女用法杖敲翻在地的一幕。
“我说的是实话啊！妍琦你冷静点，队长已经……等等等等一下！副队！帮我拦住她！”
“你说救不了……救不了是什么意思！张家兴你有胆子再说一次？你不是光明牧师吗！队长的手明明还是暖的！你说！为什么救不了！怎么会救不了……怎么可能……”
王杰希皱起眉头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场面。雷霆的牧师龇牙咧嘴地瘫在地上喘着粗气；原本一副凶神恶煞模样的少女扔了法杖，趴在另一名少年的怀里泣不成声；黑色皮甲的人类战士，背对着所有人，跪在一面崖壁前一动不动；崖壁底下的碎石中，一个人半躺着，几乎整个身子都嵌了进去，就像是从高空中径直砸落一样。以木精灵的感应力，根本不用上前王杰希也知道，那个人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气息。
走近之后，王杰希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样子。那是一名黑发的人类青年。即使面容被黑红交杂的污迹覆盖，王杰希依旧觉得，那人的眉眼一定是温和而聪慧的。他身上的轻甲碎成片状，胸膛凹陷下去，周身的泥土碎石仿佛已被鲜血浸透，手臂扭曲着，却依旧紧紧扣着手中的武器，完全可以想象出战斗时的惨烈。
“他就是你们的队长？”
“是。佣兵联盟第一炼金术士，肖时钦。我们在任务途中遇见那只鸟……伤亡惨重……如果我能再快一点找到，说不定……该死的畜生！如果我当时坚持留下，队长也不会……”
“那样死的就是两个人了。”王杰希毫不留情地打断方学才，在肖时钦身边蹲下，伸出手，拨开对方脸上被血粘成一绺一绺的黑色短发，擦掉额头的血迹，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对方不是素未谋面的人类佣兵，而是同族的至亲之人。
将手心与肖时钦的眉心相贴，王杰希闭上眼，属于木精灵的气息在一瞬间散开，顺着手臂延伸过去，将二人整个包裹在内。
“还好，没死多久。”
木精灵的低语令方学才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呆愣愣地看着王杰希站起身，掏出手帕将手中的血迹擦净，用精灵语对身后的木精灵们说了什么。众精灵的脸上露出了相当精彩的表情，背着巨盾的木精灵骑士皱着眉头，走出来刚要说些什么，王杰希眼神一扫，便让他顿住脚步，沉默着退了回去。
没有了干扰，王杰希走到肖时钦面前一尺处站定，将右手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深吸一口气，开始有节奏地吟唱冗长的咒语。
那是由“归还日”之前的上古精灵语所编写的咒文，别说雷霆的一众人类了，即使是微草的木精灵们也很难理解其中的含义。随着咒文的吟唱，一团温润的翠色光芒逐渐从王杰希的手与心口之间亮起，直到吟唱结束才完全显现出来。那翠绿色的光团如同活物一般，随着王杰希的呼吸，在他的掌心轻轻律动。披着绿色长斗篷的精灵垂下眼眸，似乎是为了调整气息，停顿数秒后才继续吟唱咒文的后半段。翠色的圆球如心脏般跳动着，缓缓离开了王杰希的掌心，飘飘忽忽地飞到肖时钦面前，同出现时一般，一点一点地，融进了肖时钦的眉心。
待翠色的光芒完全消失，王杰希呼出一口气，抬手将斗篷的风帽戴好，转过身扫视神色各异的队员。在他身后，原本气息全无的人类青年，忽然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呻吟，在众目睽睽之下，张开了双眼。
藏在风帽下的尖耳朵动了动，精灵的嘴角勾起，悠然说道:
“不必质疑了，一切如你们所见。”

04
意识回归身体，肖时钦感觉很糟糕。耳朵里依旧嗡嗡作响，视线一直发黑，只能大概看见一个穿着绿衣的人影边走边向自己扔各种奇奇怪怪的光团。待那人走到近处，肖时钦的视觉和听觉终于恢复了七八成，同时也发现，正在替自己治疗的并不是雷霆的牧师，而是一个精灵。
好多木精灵……也对，百里之外是微草王国的秘境。那只鸟，应该被他们干掉了。
“咳……微草的精灵们，由衷地感谢你们的帮助。我们雷霆佣兵团会记下这份情谊的”肖时钦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对身披长斗篷，戴着风帽站在一众精灵中央的王杰希说道。他有种很奇怪的直觉，这个精灵是不一样的。
宽大的风帽遮住了精灵的表情，肖时钦只能听见王杰希不辨喜怒的说道：“道谢就不必了，精灵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人类，做个交易吧。”
精灵索要报酬的话语如此直白，肖时钦愣了一瞬，继而咧嘴笑道：“木精灵果然是坦率的种族。好吧，需要我们做什么？”
风帽遮盖下的木精灵发出一声轻笑：“不是‘你们’，只是‘你’。交易很简单。以柏清的治疗术，你的伤势基本复原需要三个月。你的名字是肖时钦，对吧？肖时钦，三个月后独自来微草秘境。作为帮助你和你的同伴的报酬，我要你做我的护卫。时间是：三年。”
“真是毫不客气啊。”肖时钦喘了口气，苦笑道，“你会需要我这样弱小的护卫吗？”
“你不需要关心这个。”王杰希说着，从斗篷里拿出一个魔法卷轴。“这是精灵族独有的，自然之神的契约。如果你接受，就签下它。”
王杰希的要求让肖时钦觉得事情肯定不是这么单纯，但他确实想不通，眼前的木精灵到底能有什么企图。肖时钦一边思考，一边尝试着动了动，发现断掉的骨头已经被妥善地接好。愿意做到这个份上，三年护卫好像也不是那么难接受。想到这里，肖时钦心一横，这些木精灵就算真打了别的主意，他也认了。
“我接受。要怎么签？签名还是按手印？”
王杰希轻轻摇头，用行动做出了回答。他直接用双手将卷轴拉开，肖时钦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便感觉到自己和眼前的精灵之间多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这是灵魂契约，有了这个你才能进入微草秘境。肖时钦，三个月后见。”

05
回到城镇的第一个晚上，戴妍琦敲响了肖时钦的房门。
“队长，你真的要一个人跑去那些精灵的领地，待三年？”
肖时钦半靠在床头，正用缠满绷带的手翻着一本摊在被子上的书。“妍琦……那是木精灵的秘境，不要说得好像是魔兽巢穴一样。”
戴妍琦搬了张椅子，往肖时钦床边用力一放：“有什么区别！不管是精灵秘境还是魔兽巢穴，都只有队长你一个是人类不是吗！”
肖时钦有些头痛：“……你想太多了。魔兽可不会救我们的命。”
“总之队长你一定要小心！那个木精灵想都没想就提出这种要求，一定有目的！”
“谁知道呢。提出来也好。人情最难还，况且他们……他要的并不过分。”肖时钦合上书本。“妍琦，这件事我自有分寸。天晚了，快回去休息吧。”

“队长，你……还好吗？”
木精灵的营地里，高英杰满脸担忧地看着坐在火堆边闭目养神的王杰希。没有兜帽和斗篷的遮挡，木精灵的脸色在篝火的照耀下显露出一种异样的苍白。“我去把柏清前辈找回来吧。”
“不必了。”王杰希的声音听起来相当疲倦。“不愧是那个家伙教出来的，连脾气都这么像。让他去，反正这只是暂时的，三、四个月就能恢复过来。”
“但是……”犹豫了很久，高英杰还是说道。“我……我还是觉得，前辈至少有一句话是对的……队长，你居然将生命树种给了那个人类！虽然我知道队长是为了救他，但这个代价实在是……”
“千年寿命和三年衰弱期？太大了是吗？”王杰希闭着眼笑道。“我可不这么觉得。”
“相信我，英杰。”王杰希微仰起头，眼睛半睁半闭，一副困倦的样子。高英杰却觉得自己的队长似乎看见了时间洪流以外的什么东西。“那个人类，肖时钦，他是不同的。”
王杰希的声音恍如梦呓：“如果没能将他从……神的手里夺回，我会再次，后悔一辈子。”

06
精灵和飞龙，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神秘的两个种族。与蝗虫一般占领了大半世界的人类截然不同，他们强大而稀少，游离世外却也与诸国建立着微妙的联系。他们可能出现在任何一座森林、溪谷、城镇、遗迹、旅店甚至酒馆，但他们真正的家园被称为“秘境”，千万年来，无人胆敢肆意踏足……
在微草秘境外的山腰上睡了两周的帐篷，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佣兵手册所言非虚的肖时钦，浑身难受，腰酸背痛腿抽筋。
被石头硌的。
“这下麻烦大了。”眼见着三月期限一天天逼近，肖时钦缩在帐篷里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有些心焦。明明按照契约前来却连门都找不到，这种违约理由连想想都觉得丢人！但事实偏生就是如此。虽然精灵秘境的所在一向不为人知，但肖时钦可以确信自己没有找错地方。有灵魂契约在，三个月来他一直都能感应到王杰希的大概方位，除非那木精灵有本事，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把另一半契约顺手扔在土拨鼠身上……
——不带这么玩儿的！
被自己的脑补吓出一身冷汗，肖时钦将头埋在手掌中，越发地觉得大事不妙。今天是三月期限的最后一日，而现在，还有两个小时就是第二天凌晨。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肖时钦觉得胸口一阵阵发烫，头脑变得昏沉，四肢也开始无力起来。
这算是什么？违背灵魂契约的惩罚吗？肖时钦在心里苦笑着想，那个木精灵，王杰希，果然……
“‘果然’什么？"
“果然是一点不吃亏，打算连本带利一起……诶？”
清醒的瞬间，肖时钦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有点不太对，刚一扭头，便对上了一双翠色的眸子。
距离太近，有点吓人。
“王、王、王、王……王杰希！你什么时候……不对！你为什么在这里！”
肖时钦挣扎着从王杰希怀里落荒而逃，可刚起身便很没出息地一阵腿软。王杰希连指头都不用动一下，便第二回把人接了个正好。
绿发的精灵盯着怀里的人类，语气有些不善：
“人类，你宁可违背契约也不愿意来微草吗？”
肖时钦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不愿意？不愿意我在你家门口风吹雨打地住了半月帐篷？肖时钦自然看得出王杰希在生气，可他现在比这只莫名其妙的精灵更生气：“我倒是想进去。可惜你们精灵秘境实在是太厉害，我区区一个人类，连大门在哪都找不到。护卫什么的，抱歉只能让你们看笑话了。”
不咸不淡地说完，肖时钦闭上眼，不再看王杰希，自然也错过了精灵脸上一闪而过的错愕与恍然。
“人类果然多疑。”
“彼此彼此。”
王杰希想了想，觉得还是用事实说话比较靠谱。不等对方做出反应，精灵将人类一把抱起，轻松地走到帐篷外最近的树下。肖时钦脸红脖子粗地跳下地面，还没站稳，王杰希就拉过他的手，摁在了眼前的树干上。
“我回来了。”
精灵的话音落地，月色下被雨水浸润的草地上，银光闪耀，流转而过。肖时钦眼前一花，定睛再看时，嘴巴顿时张大到能塞进两个鸡蛋。
“居然把城市建在树上……我的建筑力学看来是白学了……”

07
“也就是说，你并不是想拿我寻开心，而是从一开始就想让我来微草秘境？”
“事先没告诉你是我的疏忽。有契约在，你只要在周围随便找棵树，说‘我来了’之类的话，就会被自动传送进来……尝尝这个，味道不错。”
肖时钦接住王杰希扔过来的不知名水果，心情复杂地咬了一口。
契约的感应是双向的，肖时钦不信王杰希整整两周都不知道他的到来。至于为什么一定要等到最后一天才出现，肖时钦食不知味地啃着水果，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答案。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眼一闭一睁，三年就过去了。
“抱歉我没有经验。王杰希，你的护卫都需要做些什么呢？”
王杰希想了想，咽下嘴里的水果，翠色的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肖时钦。
“不用做什么，你先安心住下，有事我会叫你。嗯，没事的时候，陪我吃吃水果聊聊天吧。”

肖时钦从来不认为世上有如此轻松的工作。
——直到他成为了王杰希的“专属护卫”。
王杰希一直没有离开过微草秘境，肖时钦也不觉得他需要自己的保护。比起精灵，人类确实弱了那么一点点。但--也不至于沦落到除了陪吃陪聊以外毫无用处的地步吧！
跟着王杰希走在通往观星台的旋转楼梯上，肖时钦满脑子都是“如何在精灵中大显身手以挽回人类的尊严”这样严肃的论题，以至于完全没有注意到台阶已经到头，直直地撞上了王杰希的后背。
随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是早就知道会这样才把人专门弄来的吗！反正过个五六天就能醒，何必多此一举把我叫来！”
袁柏清这股持续了三个多月的怨气王杰希早已见怪不怪，他坐在床边替肖时钦掖了掖被角。“确认一下。生命树种的‘同化’过程谁也没见过。我问过时钦，这应该是第一次。按照记载，这种突然失去意识的状况会持续一年左右，对吧。”
“哼！”袁柏清用鼻子表示了同意。“既然队长这么看重这个人类，我无话可说。横竖不会有什么事，下次不用叫我了。”
王杰希扫了他一眼，无视了自家治疗师的臭脸说道：“好。”
“更详细的情况，我会去找叶修问清楚的。”

08
来微草九个多月后，肖时钦终于看见了希望的曙光。
总算可以出门了！
说来也算是自己的问题。肖时钦一边哼着小调整理自己和王杰希的行李一边感慨，他这九个月来莫名其妙晕倒不下二十次。王杰希说这是被黑暗妖兽重伤后正常的后遗症，还以此为由变着法地灌了他一个多月的奇怪草药。肖时钦自然是不信的，这是当雷霆没有牧师吗！但正所谓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经历了半夜从水壶里倒出浓稠的暗绿色液体的噩梦后，肖时钦终于放弃抵抗，每天按时按点乖乖喝药，晕倒的次数还真就慢慢地少了，令肖时钦不止一次地叼着木精灵特产的蜂蜜干，对王杰希感叹药草的神奇。
王杰希笑而不语，将两个苹果切成了整盘的小兔子，推到桌子边。
在屋里来来回回地收拾的肖时钦早已习惯王杰希这般做派，每每路过桌边都会顺走一只苹果兔扔进嘴里。“冰霜森林是吧？那边挺冷的，得带两件厚衣服。”有些口齿不清地说着，肖时钦吞掉苹果，舔了舔唇边的汁水，走到房间的另一头，背对着王杰希继续翻箱倒柜。
王杰希盯着肖时钦的背影，心不在焉地往嘴里扔了两颗葡萄。
“不用带那些，我们要去的地方现在是夏天，平均气温三十九度。”
“啥？！”肖时钦扔了手里的毛绒护臂，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王杰希。“可我听许斌说是冰霜森林……”
王杰希起身，将摊在床上的行李里那些毛茸茸的东西一件件捡出来，打了个包塞进一脸呆愣的肖时钦怀里。
“有一个族群的火焰鸦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迁徙季后把家安在了那里。我们去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麻烦。”
肖时钦抱着包裹皱了一会眉。“北国好像是有在联盟发类似的任务……我还是第一次知道，精灵也会像我们佣兵一样接受各种委托。”
王杰希笑笑，拿起盘子里剩下的两只苹果兔，自己吃掉一只，另一只则塞进了肖时钦嘴里。
“炼金术士阁下难道不觉得，精灵也和人类一样，需要吃饭喝水买东西吗？”

09
作为佣兵联盟首屈一指的炼金术士，即使是“卖身”给了一只大小眼精灵，肖时钦也依旧没有停止对各种奇怪机械的追求。微草秘境虽然充斥着魔法与幻术，得益于定期往来的人类商团，依旧不缺乏机械工业的影子。王杰希更是在得知肖时钦的需求后，大笔一挥便订购了成批的零件，还顺道拒绝了打算按数给钱的肖时钦。
“给自己的护卫提供装备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肖时钦发现，对方说得太有道理他竟然无法反驳，只好抬着零件回房，叮咣数月将自己的武器装备整体提升了一个等级。
“幸亏早有准备，不然还真搞不定这群畜生。”
肖时钦半眯起左眼，瞄准王杰希背后。闪影的枪口喷出火花，两只浑身冒火的火焰鸦应声而落。就算骑不上木精灵的有翼独角兽，炼金术士也并不缺乏在空中战斗的能力，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肖时钦借着粗壮的树干掩饰身形，用手里的步枪和各种机械道具不断骚扰鸦群，替半空中那道绿色的闪电制造着空当。他们遇见的只是外围的小股鸦群，以木精灵的强力，很快便结束了战斗。别的木精灵都是驾驭着有翼独角兽缓缓落地，惟独王杰希骑着扫把从空中俯冲而下，接近地面时才突然变向，扫帚的尾部在地面上擦过，扬起一段尘土，在肖时钦身前半米处堪堪停住。
王杰希双脚落地，站直的同时将扫帚拿起来扛在肩上，动作行云流水好看至极。
前提是忽略那柄不知道是从哪间壁橱拿出来的扫帚。
“你战斗时为什么不骑独角兽？”
王杰希从储物戒指里拿出一个苹果，空手掰成两半，一半喂给身边的有翼独角兽，一半递给肖时钦。
“以前会。独角兽还是慢了一点。”这么说着，王杰希拍了拍独角兽的脑袋，换来它一个略带幽怨的眼神。
肖时钦三两下啃完半个苹果，将果核扔进篝火：“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嫌弃有翼独角兽太慢。你就不怕同伴跟不上你的动作？”
王杰希微笑道：“你也看见了，不是吗？比起独角兽，还是巫师的扫帚更适合我一些。”
“其实，多数时候我还是骑独角兽的。正如你所说，扫帚太快，他们跟不上。不过现在有你在。”
肖时钦恍然：“这才是你把我弄来的真实目的？”
“算是吧。”王杰希的神色有些莫测。“所以，对我来说，你这个‘护卫’还是相当重要的。”
肖时钦忽然觉得，眼前的篝火，似乎太热了一点。

10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转眼间，已经是肖时钦“卖身”给王杰希的第三年。
从冰霜森林的火鸦群开始，肖时钦凭借自身的智慧与个人魅力，逐渐与微草第一猎捕小队的众人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就连原本意见最大的袁柏清也不得不承认，整个第一小队里能搞懂王杰希那天马行空的作战风格的，只有肖时钦这个编外队员一人。
三年前，地界的虚空之门出现裂痕，黑暗妖兽开始出现在大陆的各个角落。镇守地界的鬼族堵得住裂缝，却没法将逃逸的黑暗种子再塞回去，只好求助于精灵。
“难怪你们对它们这么了解。”肖时钦半蹲在一只老虎模样的黑暗妖兽尸体边上，想想三年前的窘境，苦笑道，“我们就惨了，事先一点风声也没得到。”
“预料之中的事。人类和虚空鬼族之间的误会不少。”王杰希将扫帚柄支在地上道，“还是说，时钦你在想，如果得到风声就不必卖身给我当护卫了？身为雇主，我应该没有这么讨厌吧。”
肖时钦噎了一下。若说刚来微草的那段时间，他搞不好还真会这么想。只是现在嘛——肖时钦别过头，看天看地看妖兽尸体就是不看王杰希。“这都哪跟哪！虚空的消息到了吗？妖兽还剩下多少？”
“不多了。上月发来的消息就是最后一批。”肖时钦蹲在地上，感觉到王杰希的气息一点点接近，却在到达自己身后时便停了下来，话也没了后文，令他不由自主地就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主动站起来。
——简直就跟小孩子闹别扭一样嘛！察觉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幼稚想法，肖时钦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他耳根微红地拍了拍裤脚和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恍若无事般转过身去，看见的却是王杰希皱着眉头，双手扶着扫帚柄，摇摇欲坠的模样。
不明就里的肖时钦迟疑着伸出手，下一秒便看见王杰希松了扫帚，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一切发生得太快，肖时钦只来得及拉住王杰希的手臂，便因为脚下不稳，整个人被带着一起摔了下去。扫帚和步枪双双跌落，肖时钦吓得魂飞魄散，扯着王杰希的衣领喊治疗师。在周围打扫战场的木精灵们还没有赶到近前，躺在地上的王杰希便睁开了眼。
“咳……别晃了时钦……头晕……”
肖时钦沉默地看着袁柏清替王杰希检查身体状况，忽然开口：“是不是被妖兽伤到了？严重吗？”
袁柏清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半靠在树下的王杰希，收到自家队长一个警告的眼神。
“队长……只是魔力消耗过大。嗯，消耗过大而已，没有大碍，休息休息……就好了。”
肖时钦盯着袁柏清看了半晌，又将王杰希上上下下看了一通，就在袁柏清以为要露馅的时候，忽然松了口气般地微笑道：“没事就好。杰希你在这休息，队里的事情我会安排好。柏清，交给你了。”
袁柏清呆呆地看着肖时钦的背影，忽然觉得背后一痛。王杰希拍着他的背说道：“谢谢。换成英杰肯定瞒不过去。”
真忽悠过去了？袁柏清隐约觉得事情没完。“队长，这样瞒着他真的好吗？”
王杰希轻轻摇头。“瞒不了他太久的。按照叶修的说法，还有一年。只是不知道混血和纯血有没有差别。这一年我会尽快把微草的事情处理好，之后……就看你们的了。”

11
肖时钦知道袁柏清没说实话。
但黑暗妖兽的老巢就在眼前，不论是受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肖时钦都不认为在这个节骨眼上捅出来是个好选择。他默认了袁柏清的解释，却依旧没忍住，在行动的间隙找到王杰希，想弄清楚实情。然而木精灵的性子堪比茅坑里的石头，肖时钦旁敲侧击了一路，依旧没能从王杰希嘴里套出半点儿消息。好在袁柏清十分坚决地否定了王杰希被黑暗妖兽所伤的可能性。之后的行动中，木精灵依旧骑着扫帚走位风骚完美制空，肖时钦这才没有太过纠缠，只是依旧放心不下。
这种糟糕的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一猎捕小队的众精灵加一个人类从黑暗妖兽的巢穴得胜归来，王杰希从庆功宴上离席后在无人的走廊上再次晕倒。这回是高英杰率先发现，肖时钦得知后有些失态地摔了酒杯，原本被酒量颇好的精灵们灌得醉醺醺的酒也醒了一半。
“别再拿魔力消耗的理由忽悠我。”肖时钦将袁柏清和明显知道内情的高英杰堵在楼梯口，努力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表情威胁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袁柏清不说话。比起王杰希生气时的样子，肖时钦的表情根本一点威慑力都没有。高英杰却是犹豫着开口道：“是……生命树种的……同化反应，到了末期就会像这样，没有任何征兆地突然失去意识。”
肖时钦皱起眉头。他听不懂高英杰在说什么，只能从措辞上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为什么会这样，有治疗方法吗？”
袁柏清见势不妙，寻了个肖时钦没注意到的空隙逃之夭夭。高英杰咬咬嘴唇，终于下定决心，对肖时钦说道：
“没有办法。两……两年前为了救你，队长把……他的生命树种给了你……”
肖时钦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你说什么‘生命树种’？我的伤难道不是袁柏清用精灵的治疗术……”
高英杰眼一闭，大声打断肖时钦：“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死了！是队长！队长为了救你，把自己的命给了你！……”
接下来的话，肖时钦一个字也没听见，他只觉得头顶上被人扔了一枚机械空投，炸得脑袋白茫茫一片。等回过神来时，肖时钦已经站在了微草秘境最高的观星台边缘，被山顶的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
腰上突然被一双手臂环住向后带去，毫无准备的肖时钦登时一个趔趄，后脑撞在一块硬硬的地方，磕得疼出了眼泪。
“英杰都告诉你了？”
肖时钦挣了挣，发现对方没有放手的意思，只好半靠在木精灵怀里，也不说话，只是胡乱点了点头。
王杰希叹了口气。任何人突然知道自己曾经死过一次，大概都会很难接受吧。“知道了你还跑到这里来？是不是我晚来一步你就……我给你的命你就是这么用的？”
话音刚落，王杰希就感觉到，被自己死死箍住的人类抖了一下。肖时钦抬手掩住眉眼，示意王杰希松手。“我……没有那个意思。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吹吹风，冷静一下。”肖时钦慢慢转过身来，看着王杰希，有些不知所措，明明眼角还带着泪痕，却硬是挤出来一个有些难看的微笑说道：“还有多久时间？”
王杰希想了想，将从叶修那里问来的情况告诉了肖时钦：“应该还有半年多，不到一年的样子吧。”
听到这轻描淡写的语气，肖时钦觉得对方大概是不想让自己太担心。微笑变成苦笑：“半年……原来，原来‘三年护卫’是这个意思吗？”
企图被拆穿，尽管过了这么久，王杰希依旧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那个，差不多吧……这里的风景是整个微草秘境最好的。时钦，下次想来的话，说一声，我陪你。”
“王杰希。”
“嗯？”看见肖时钦那明显带着自责的表情，王杰希连忙解释道。“别在意，没事的。除了偶尔晕倒和体能稍微下降，不会有别的问题。”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如果有机会想去世界各地旅行。”
“啊，确实是的。”王杰希没明白肖时钦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你想家了？”
……什么逻辑！肖时钦第无数次觉得精灵的大脑构造简直不可理喻。他忽然很想笑，闷了好一阵子，终于憋不住，笑声越来越大，最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是，我是想家了。王杰希，有没有兴趣陪我回雷霆看看？”笑了半天，肖时钦才终于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我们去环游世界吧。”
王杰希第一次觉得，他竟然搞不懂肖时钦的逻辑在哪。
肖时钦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对王杰希解释道：“你看，黑暗妖兽差不多都解决了，我的‘护卫契约’也还剩下大半年，这点时间，不好好利用起来怎么行？杰希，我想和你一起，去世界各地看看。”
“你真的这么想？”幸福来得太突然，王杰希根本顾不上去考虑肖时钦怎么突然就提出了这样的请求，抓着对方的手说道，“那好，我们……”
话音未落，肖时钦便感觉到王杰希的手失去了力度，下意识地反手一拉，与自己身高相仿的精灵如断线的布偶般撞进怀里，肖时钦抱紧王杰希，缓缓跪坐在观星台刻满了魔法图文的地面上。精灵的头垂在颈侧，长长的耳朵与柔软的碎发扫过炼金术士的脸颊。单片镜涌上一层雾气，肖时钦再也止不住眼泪，将脸埋在王杰希的肩窝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为什么哭了？”
感觉到怀里的动静，肖时钦抬起头，正好对上王杰希疑惑的目光。精灵抬起还有些无力的手，轻轻地擦掉人类脸上的泪痕。“怎么了？”
“没有……我……我只是……太高兴了。”肖时钦一边流泪一边笑。“王杰希，我……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当初救了我和我的队员，也不是我当了你两年多的‘护卫’……其实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若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那般轻易就答应了你的要求。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就好像上辈子……”
“不用说了。如果不是上辈子就欠了你的，我当初也不会那样不顾一切地想让你活过来。还是说，你以为我是那种见了谁都会拼命去救的烂好人？”
肖时钦没有料到，王杰希居然会这么说。“呃……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从一开始就……”
王杰希突然伸出手，勾住了肖时钦的后脑勺，凑过去吻住了近在咫尺的嘴唇，将人类的后半截话堵在了舌尖上。
“这一吻是精灵的契约。”王杰希异常严肃地盯着脑子还没回过弯来的肖时钦。“不管你想说什么，人类，给我记好。即使三年期满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肖时钦，你的命是我给的。所以，你是我的。”

12
黑暗妖兽完全消灭的一周后，木精灵巫师与人类炼金术士那被刘小别和袁柏清戏称为“蜜月之旅”的旅程，在二人得知“前队长最后分配的任务是负责半年的厕所清洁工作”后响彻半个微草秘境的哀嚎声中，开始了。
肖时钦以“三年契约未满”为由，没有在一开始就带王杰希回雷霆。他们带着简单的行囊，以微草秘境为起点，沿着颇有名气的商路向南行去。在外人面前冷静严肃与温和守礼的精灵与人类，纷纷在对方面前显露出颇具孩子气的一面。从出发的第一天起，肖时钦便发现王杰希居然喜欢赖床，而且被叫醒后的起床气相当有趣；王杰希发现肖时钦竟然会做甜点，只是除此以外的烹饪技能点均为负值。在千波湖边，王杰希仗着木精灵亲近自然的特点，两小时钓满三大桶后，故意在一无所获的肖时钦眼皮子底下开起了烤鱼摊，直到炼金术士绷不住，扔了鱼竿怒吃一桶半。
——至于消化不良硬是喝了三天木精灵的特制草药还没有蜂蜜干可吃，那都是后话了。
旅途当然不会是百分之百的顺利，但无论肖时钦还是王杰希，在各自的领域都拥有足以立足大陆的资本——至少绝大多数强盗和黑店是奈何不了他们的。半年的时间里，他们走过了无数的城镇村庄。去过沼泽峡谷，荒漠浅滩；拜访过印山上的贼寨，也探寻过迷罗古城的传说；于逐日峰顶共赏日出晚霞，于茫茫绿野共览漫天星辰。
共戏流水，共拂清风；共踏尘土，共翔天空。
王杰希晕倒的次数越来越少，失去意识的时间却越来越长。肖时钦给袁柏清去信询问，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同化反应已至最后阶段，可能出现长时间无法醒来的情况，请做好心理准备。”
坐在旅店的床边盯着简短的信件看了一整天，肖时钦在王杰希苏醒的同时将信纸折好收进衬衣口袋，扭头笑着对半梦半醒的精灵说道：
我们去雷霆吧。
虽然隐约看出肖时钦有心事，王杰希依旧没有多想，只当是多年未归近乡情怯。
多正常的事啊！何况比起这个，现在王杰希更想知道，怎样才能迅速和雷霆佣兵团的众人类搞好关系，让他们接受自己，就像微草接受肖时钦一般。
各怀心事的二人，在到达雷霆大门口的时候，遭到了暴风骤雨般的袭击，不对，是欢迎。
王杰希觉得，被突然炸响的花炮喷了满头满脸的彩色纸片，还够不上袭击的等级。
雷霆的一众人类意外地好相处。只用了三箱子木精灵特产，王杰希就成功地得到了一整个佣兵团的盟友。肖时钦没敢告诉他们王杰希的情况，只说微草队长身上有暗伤需要休息。刚叮嘱完一众熊孩子别太闹腾，下一秒就被王杰希拉着去了城郊的温泉旅馆——连肖时钦都是头一次知道他们这居然还有温泉。
“去年刚开张，妍琦友情推荐的。还提供了三天两夜优惠券。”
被露天温泉的热气蒸得面红耳赤的肖时钦，一番恨铁不成钢的碎碎念后，看了眼池子里眯着眼一脸满足，耳朵尖还一动一动的精灵，决定闭嘴。
炼金术士腰上裹着毛巾，学着自家副队的模样暗搓搓地潜行到木精灵背后。和人类相比，精灵的体型更加纤细修长，王杰希也是如此。虽然比肖时钦高上那么一点点，但看起来的确没有肖时钦结实。
自觉肌肉比较发达的炼金术士悄没儿声地滑下水，想趁此机会讨点儿利息，谁知还没站稳便脚底一滑，紧接着一阵子天旋地转，呛了两口带着硫磺味儿的温泉水。透过咳得泪眼朦胧的视线和池子上飘荡的雾气，肖时钦视线范围内全是王杰希那张放大的脸。
“难得见你这么主动啊。”
精灵似笑非笑地看着臂弯里不知是呛得还是烫得，总之从额头到脖颈红成一片的人类，玩心大起地舔了一下嘴角，将人压在温泉池边上，低头凑到对方耳边说道：
“上次是草原，这次是温泉。不得不说，时钦你还挺会挑地方的。”
木精灵温热的气息和鬓角的碎发一齐蹭在耳畔，肖时钦的喉头耸动了一下，前一秒还满脑子“自作孽不可活”，后一秒便被一团突如其来的火燃遍了全身。精灵的长发披散，手指如游鱼般在温泉中撩起阵阵波纹；人类的双手落在了比泉水更加灼热的地方，脖颈在弥散的白雾里隐约勾勒出优雅的弧线。水声混杂着散乱的气息，灯前月下，两个影子合而为一。虫鸣忽停，风声骤起，肖时钦的眼角划过一道泪痕，还未滴落便被王杰希轻柔地吻去。木精灵细碎的吻落在眉间眼角，肖时钦在混沌中感觉到那股带着草木清香的生命气息，想到也许不久之后便会永远失去对方，心中一痛，索性将满心的纠结化作了对恋人最直接的回应，只为在此刻，最真实地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一夜无眠。

13
肖时钦被饿醒时，透过旅店的窗子已经可以看到天边的晚霞。在宽大的床上四仰八叉地躺了好一会儿，终于扛不过五脏六腑的哀嚎，撑着腰蠕动着钻出被子，一边龇牙咧嘴地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庆幸这里是温泉旅馆。王杰希睡得挺沉，肖时钦捋了捋精灵额前的碎发，微红着脸落下一个吻，轻手轻脚地离了客房。
三天后，方学才和戴妍琦驾着雷霆的马车来接人。走在旅店的走廊上，戴妍琦还兴致勃勃地表示，等会一定要好好嘲笑一下队长居然玩到连路都走不动，却在敲开房门看见肖时钦的瞬间，所有的话都被梗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出不来。
毕竟是雷霆的副队长，方学才率先回过神来，走进房间在肖时钦面前站定。
“出什么事了？”
对他们的到来，肖时钦并非全然不知，毕竟人还是他叫来的，只是他现在的状态确实算不上太好。肖时钦收回黏在王杰希身上的目光，抬头看了眼满脸严肃、大概只要肖时钦说“有事”就会立刻出去干掉所有可疑人物的刺客副队，面色平静地摇头。
“来了就好。帮我……带他回家。”
一向心直口快的戴妍琦难得地保持了沉默，一路都没有出声，直到肖时钦抱着看似熟睡的王杰希回到雷霆驻地的客房，才终于长出一口气，将方学才扯到一边，直问副队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方学才终于是拗不过雷霆的女魔头，将肖时钦只告诉了他一人的情况和盘托出。
“队长问过我，三年前那次任务他是不是已经死过一次。你知道我们当初商量好了不把这事告诉队长，所以我多问了几句。”
“然后？队长就全说了？”
“嗯。”方学才的表情有些不忍。“这种事搁谁身上都难受，队长的心理压力实在太大了，说出来也好，我也只能尽量劝他别做傻事。要不是你这么缠着我，我还打算把这事烂在肚子里一辈子呢。”
戴妍琦听完，表情却有点微妙。“我觉得王队看起来不像啊……那明明就是想跟队长白头到老的样子嘛……”
“你说什么？”方学才没听清戴妍琦的嘀咕，只看到了她露出了怀疑的表情。不由得叹息一声，解释道，“别说你，起初我也不信，毕竟拿自己的命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有点超出常理。但……我去大图书馆查过，‘生命树种’确实代表着木精灵的生命。虽然关于那个‘同化’的记载我没找到，但王队将自己的‘生命树种’给了队长，将他复活，是我们亲眼所见，根本做不得假啊！”
戴妍琦一个激灵，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王队曾经替我们看相，还说他上辈子欠队长一命。我那时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两人面面相觑，方学才突然捂上戴妍琦的嘴：“千万别告诉队长！这几天你在队长身边守着，我去联盟那边试试能不能联系上叶神。李迅上次喝酒说漏嘴，我记得他说叶神有木精灵的血统。那个家伙虽然八卦，情报多半是真的。找不到微草秘境，只能去找他了。”

14
方学才离开雷霆的第十二天，肖时钦依旧守在王杰希床边，除了上厕所绝不挪窝。
他做了无数心理准备，却从未想到王杰希这次会睡这么久。
肖时钦无比庆幸当初和王杰希签了那份灵魂契约，至少顺着契约的感应，他知道对方总会醒过来。
“上一次是七天，这次已经十二天了。”肖时钦看着王杰希，木精灵与生俱来的生命力与强大魔力，让他即使十二天不吃不喝也依旧保持着最初的样子。王杰希某次醒来时正好碰上肖时钦试图向他嘴里塞粥，干脆躺着不动等肖时钦喂完，才睁眼表示，“同化”的昏迷状态下，所有身体机能都会陷入沉睡，没有进食与饮水的必要，把肖时钦吓了一跳，险些没把碗扣在王杰希头上。
想到当时的画面，肖时钦不由得勾起嘴角。“躺这么久身体会僵掉的，快点‘诈尸’吧，‘魔术师’阁下？”
来送晚饭的戴妍琦，看见自家队长盯着床上的精灵，满脸都是幸福，简直不知道是该大喊“闪瞎狗眼！”还是流下同情的泪水。
硬着头皮顶着闪光弹放下餐盘，戴妍琦喊了一声“队长吃饭！”便落荒而逃。
只是还没逃远，便听见屋里传来了碗盘落地砸碎的声响，
轻手轻脚地挪回来，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以为能看见什么八卦的戴妍琦第一次后悔自己怎么就怎么手欠。
那个一直温柔而强大的队长，第一次露出了恐惧与无助的表情。
“妍琦……契约……断了……”
15
“队长，你……节哀。王队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张家兴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那个……要不要派人去通知一下。微草那边……”
戴妍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肖时钦摇头说暂时不用。“你们先出去吧，让我再陪他一晚。”
离开前，戴妍琦相当担心地叮嘱道：“队长你可千万别做傻事啊！”
然而肖时钦却笑了。他坐在床边，紧紧握着王杰希的手。“放心吧。不会的。”
我的命是他给的，没有他的同意，我怎敢将这性命拱手送给神明？
精灵多半体质偏冷，但终究还是有着生命该有的温度。旅行的时候，肖时钦不止一次地被王杰希抱在怀里当作暖炉。然而这一次，无论肖时钦怎么努力，掌心中的温度依旧不可遏制地冷了下去。肖时钦钻进被子，将王杰希拢在怀里。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触感和之前无二，却冰冷如同毫无生气的布偶。木精灵的眉眼依旧平静，只是不再有呼吸和心跳，不再有温度和灵魂契约的感应，虽然恍若安睡，却再也不会醒来。
肖时钦觉得自己的心也和怀里的人一起冷了下去。泪水从耳畔滑落，在枕头上晕开，肖时钦蜷着身子，不知不觉已在王杰希身边沉沉睡去。
梦中的世界意外地温暖而美好。直到肖时钦被从窗帘透进来的阳光照醒，他还觉得自己大概依旧在做梦。
不然自己为什么会被王杰希抱在怀里！
“早安，时钦。”
肖时钦还在发愣，王杰希已经低下头亲吻了那双有些红肿的眼睛。“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头一次觉得自己智商为负的炼金术士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相当痛。
“你、你、你……”肖时钦连滚带爬地跌下床，指着露出困惑表情的王杰希语无伦次，“你是人……是精灵还是幽灵！是精灵就站住别走！是幽灵……幽灵也别想走！”
王杰希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我是人类。”
肖时钦长出一口气，他现在完全不想用什么该死的逻辑解释眼前的事情——就算真是梦也给我晚点再醒。“是人就好。契约断掉的时候我真的以为……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是人类？”
王杰希注视着肖时钦的眼睛说道：“我是。现在，我是和你一样的人类。”
肖时钦有些困惑，但想想又觉得，这好像不重要。“算了，人类也好精灵也好，管你是什么，没死就好。呼……真是吓死我了。”
王杰希眨眨眼，在肖时钦终于放松下来的时候，突然说道：“已经死了。”
“什……什么？”肖时钦哭丧着脸，觉得自己的心脏正在经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王杰希你可别乱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王杰希的表情很认真。“‘木精灵王杰希’真的已经死了。”
王杰希走下床，将肖时钦紧紧拥在怀里。
“我现在是人类。时钦，一个和你同生共死，这辈子也别想把我甩开的，人类。”

16
“我就说嘛，‘同化’反应而已，王大眼怎么会挂掉嘛！”
叶修坐在雷霆会客室的沙发上，看着对面的王杰希和肖时钦，“啧啧”地感慨了好一阵子，被苏沐秋在头顶拍了一巴掌，才终于端正了颜色，一本正经地说道：
“‘生命树种’是木精灵的第二条命，也是力量之源。‘同化’的意思是‘灵魂同调，生命共享’。这是一种禁术，普通的木精灵还不一定知道。简而言之，让自己的‘生命树种’与别的生命体融合，只要灵魂未散，就是死人也能救活。代价则是三年的衰弱期，还有放弃千年的寿命与木精灵的血脉，和对方同生共死。”
“这一点太重要了。如果被有心人知道可能会给木精灵一族带来灾难，所以全大陆的书籍，包括他们自己的绝大部分记载，都故意隐瞒了这个禁术。不过王大眼，虽然你之前来问过我，但我还真没想到你已经用了。这么瞒着我们家小肖，居心不良啊。”
“若不是偶然知晓叶神当年的事迹，我也不会知道‘生命树种’这么好用。”听到这话时，完全不掩饰兽人身份的苏沐秋虽然面上和叶修一样看不出反应，但头顶的耳朵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这一切全被王杰希看在眼里，更加坐实了他曾经听过的传闻。“我也不知道叶神原来这么低调，没解释清楚让时钦会错意，闹出这么大的误会，实在抱歉。”
“得了、得了，多大点事。知道哥低调就别到处乱传。诶，听说这附近的温泉不错啊，难得来一趟就当旅游了！”说罢叶修站起身，拉着苏沐秋像在自己家一样，随便打了个招呼便出了门。
肖时钦全程未发一语，只是听到“温泉”二字时，耳根红了一下。王杰希当然没有错过这个细节，趁着四下无人，搂过恋人的肩膀。肖时钦缩了一下，有些闷闷地说道：“越听越觉得没脸见人……简直蠢到家了。”
王杰希眨眼：“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是故意的。那天英杰跟我说你都知道了，没想到时钦你居然完全会错了意……话听一半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肖时钦一脸“往事不堪回首”地扶着额头：“你当我愿意？那会脑子一片空白哪里还听得进……算了，不管怎么说，你没事就好。”
肖时钦抬起头与王杰希对视，灼热的目光似乎要将对方刻入灵魂。
“王杰希，按你的说法，我们扯平了。上辈子的事我不管，总之这辈子，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不管有没有契约都一样。”
“即使是众神也不能改变。”

END